文/石荻

立秋过后这几天,感觉每天的早晚时分,确实稍微凉快些了。这种时节的周末光阴,最适合来场闲适的下午茶:小口啜饮清香的茶汤,来份果酱搭配的烘焙小点心,一面感激翩然而至的微凉秋意,一面惆怅着年又过去一多半了……

再埋下头,翻翻日本知名料理家长尾智子的书《早中晚茶》,或是日本织品艺术家早川由美的书《造物的日常》,惬意的心情将更加舒展。这两位女作家一个擅长做料理,一个精通布艺针线活儿,对于如何细腻精致地生活,俱是深有心得。

如果将她们的书比作阅读生活中的下午茶,那么我的品尝感受是:用眼睛看书中文字所获得的愉悦感,比用嘴品尝一份真正的茶点,来得更加美味。

想到田里有芋头和地瓜

就感觉十分安心

《造物的日常》

早川由美

新星出版社年4月

今年60岁的早川由美,一家人都是手艺人,外公是园艺农活的老手,外婆擅长腌渍应季食物,母亲则是缝纫高手。她自己从年轻时起,便游历东南亚,在泰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。

结婚生子后,早川由美和做陶器的丈夫哲平又带着两个儿子,背着锅碗瓢盆,再次走遍泰国、印度尼西亚、缅甸、老挝、越南、印度等国家,寻找各地的手作布料,过着名副其实“在路上”的生活。

年,他们一家四口搬到日本高知县的谷相,家和工作室就建在碧绿的梯田边上,丈夫有了专属的柴窑,她也有了自己的田地和果园——耕田、种树、养蜂、织布、做陶……一家人将与土地共同律动、不用花钱的好生活,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年。

他们过着朴实的农民生活,如今则是许多城市居民的田园梦想。

我们没有条件像他们一样生活,但至少可以吸收一些他们的生活理念,比如“惜物即日常”——早川由美曾在一段采访中说起一件趣事:丈夫对烧出来的陶器要求颇高,稍不满意就会扔掉,有时她会偷偷拾回来,吃饭时悄悄端上桌。她觉得只是小小的裂纹或伤痕,无伤大雅,而且长年累月,茶渍、果酱或者油脂沁入缝隙,便有了一种时间的韵味,也是器物的个性。“只要爱惜使用,就会成为好东西。”

与时下同样受推崇的“断舍离”理念相结合,不失为一种很值得赞扬的生活方式:从源头上减少不必要的购买,不在家里囤积,但对于要用的物件都精心挑选,且爱惜使用,多好。

书摘

扎根泥土里

——比起金钱,家里有柴烧有东西吃更让人心里踏实。

我曾是一个长年居无定所的旅行者,谷相村是我第一次定居下来的地方,我向村民们学到了种田的智慧,学到了把根深深扎入泥土的生活态度。

自从来到这里,我发现即使没有冰箱,只要想到田里有芋头、地瓜等蔬菜,心情就能平和下来,十分安心。比起金钱,家里有柴烧有东西吃更让人心里踏实。家里没米没菜连鸡蛋都没有的时候,我会去跟村民借一点。有需要帮忙的活儿,比如砍柴之类的,我也尽量拜托村里人。

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的不仅是我种下的蔬菜和树木,也包括我自己。让自己扎根在泥土里,和土一起活下去,那感觉就好像被一种更大的、母性一样的东西所包容,被一种安心喜悦所包容,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啥大不了,都不会心慌……我越来越觉得,我生活的每一天,都是我的生命与灵魂在经历的时间。

我们的双手真是无所不能。我用手一针一线缝衣服、做梅干、做味噌、在田间播种。只要手做的东西,抹布也好、米饭也好、腌菜也好都让我心生爱惜,觉得它们可亲可爱。于是家里手做的东西越来越多,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好,十分充实。

每当缝衣服或用豆子做豆腐时,我都会被自己的手感动,觉得它们好能干啊!做东西让我满心愉快,让我愈发喜欢自己,充满自信。用手做出东西时,我感到自己充满活力。亲手做的东西不仅会有手工的痕迹,还蕴含眼睛看不到的心意。那是我在飞针走线时的发愿,是在做米饭时倾注的心意。

播种时盼望天会下雨,做豆腐时盼望做出的豆腐软硬合适,手作里不仅有我的力量,还有其他的能量,好像天地自然之力也参与其中。

熬一锅果酱的幸福

编一只篮子的历史

《早中晚茶》

长尾智子

新星出版社年1月

用现在流行的跨界概念来定义长尾智子,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跨界人才——既是餐饮界的“料理研究家”,也是出版界的美食作家。

更跨界的是,她还参与创立了一个餐具品牌叫“小石原Pottery(陶艺)”,也很受消费者的欢迎。虽然事业做得风生水起,但生活中的长尾智子却朴素而不失格调:热衷在跳蚤市场淘二手餐具,喜欢菜市场,到旅游景点还会买纪念手袋。

和所有热爱生活的作家一样,她把自己对日常生活的点滴品味与享受都写得活色生香。以这本《早中晚茶》为例,书中素材,都是她煮饭做菜时得到的小灵感,经年累月汇集而成,是美食家的厨房哲学,也是一本絮絮叨叨的菜谱。

“接地气”是本书的一大特色,在教你熬果酱的时候,长尾智子不仅会提醒你买熟透的水果,还要顺带说“最好稍稍降价再买”,真是说到主妇们心坎上。

接地气的同时,也不乏优雅的诗意——给你讲她很喜欢的手编篮子时,她会这样形容:“篮腹微微隆起,有一种清凉感。初夏时装着鲜艳樱桃和梨的篮子,到了秋天,又堆起了小山似的栗子和蘑菇……”

当然,我觉得再好的转述介绍,也不如直接来欣赏她自己写下的文字。

做果酱

——下点功夫研究做果酱,就能体会到手作的独特乐趣。

平日里我最常做草莓酱、柠檬酱和橙子酱,有时也把柑橘类水果混在一起做酸果酱,其次是梅子酱。我对梅子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念,每年梅子成熟的季节,再忙都会做上一些。

至于草莓酱嘛,要想保留草莓完整的果粒形状,必须耐心等待小粒草莓上市。另外,没熟透的草莓香气和甜度都不尽如人意,因此与奶酪一样,也要等完全熟透,最好稍稍降价时再买。那时,将草莓、蓝莓、树莓、黑莓以及红加仑等等,大既选上三种一起熬煮,做成的果酱一定姹紫嫣红,美不胜收。

为了延长保质期,法式果酱添加了大量的糖,含糖量很高。将时令水果做成果酱保存,想来也是祖辈传下来的居家智慧。虽说果酱甜一些能更好地衬托水果的味道,也便于长久存放,但我认为甜也要适度,这样搭配其他食物时,口感才能实现最佳平衡。做多了,将一时吃不完的冷冻起来不就行了嘛。

水果够甜少放些糖也无所谓,因此熟透的水果才是关键。切掉草莓蒂,涂上相当于半颗果实重的白砂糖静置,半日后砂糖完全融化,溢出了鲜艳的汁水,厨房里满是草莓的清香。至此,果酱就算做成一半了。以我的经验,接下来快煮或慢熬,成品都各有千秋,美味异常。

对果酱来说,小火慢熬不如咕嘟咕嘟煮沸更好。稍煮一会儿将果子取出,果汁熬浓后再放回锅里,这样比较节省时间。当然不等这半天,加点水立刻开煮也可以。区别是,静置时砂糖溶入汁水变成糖浆,水果煮起来更省时,也更容易熬成酱。不等砂糖融化就下锅的话,草莓的汁液没有完全渗出,所以需要加点水先用小火煮化。第一次做还是先试试静置的方法吧,这样才能明白果酱的精髓。

另外,煮沸后持续加热,别说果香,连颜色都会变淡。失去色泽的草莓乍看之下惹人生怜,但再煮一会儿就又鲜红透亮了。煮好沥水装瓶,大功告成!一包草莓大概可以做两百毫升果酱。剩下的汁水既可以当果汁装瓶,也可以熬稠,做成梦幻般晶莹剔透的酱汁。果汁煮得越久越黏稠,微火十五分钟刚刚好,淋在冰淇淋或者蒸发了两三小时水分的酸奶上,一道秀色可餐的甜点便诞生了,很值得一试吧。

茶歇时光

——如果一整天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,想必太紧张了。

没有固定的时间,自由、轻松,最放松的时光,便是茶歇了。磨磨蹭蹭对着电脑啜饮手边已冷掉的茶,不如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一会儿,伸个懒腰,好好休息一下。片刻的放空,可以转换心情,一手端着茶杯眺望窗外的景色,有时脑海中还会闪现一些被遗忘的记忆。

很久以前,第一次去法国布列塔尼地区时,一位老奶奶在家中朝我招手请我去喝茶。偷瞥一眼,屋内一位女士戴着厨师帽般高高的刺绣发饰。老奶奶也一样,穿着民族服饰站在玄关。我被这种木棉上密密刺绣、结白美丽的饰物吸引,恍恍惚惚地进了屋。

来到朝向后院的厨房餐桌旁,在边缘有些磕碰的奶茶杯中倒入热水,“扑通”放进茶包,之后估计是将吃剩的长面包切一切,涂上瓶中还剩一半的草莓酱。既没有布列塔尼的有盐黄油,也不见黄油酥饼,更不会有刚烤好的可丽饼。老奶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,起身出去了一会儿,只剩我和朋友在午后的阳光中,喝着清淡的红茶,吃着果酱面包。

初春温暖午后的下午茶时光,我总会莫名想起那个场景。有些杂乱的后院沐浴在阳光中,昆虫飞来飞去,甚至可以听到它们的振翅声。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,连个人影也没有。我不禁想到,如果平日里也有时间概念突然消失的片刻空白,该有多好。

平日里喝的茶,不需要多高级,只是想休息一下,在能沐浴到阳光的房间一角松一口气。这时手边要有一杯茶。此情此景,和一日三餐一样,必不可少。

我/的/读/书/笔/记

森茉莉的美的世界

充满了恋物的幸福

我对日本文学并不熟悉,因此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森鸥外这个名字。据说他与夏目漱石齐名,是日本近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,同时还是高级军医。我知道他,反而是因为他的女儿森茉莉。

森鸥外极为宠爱这个女儿,而他优渥的家境,又为宠爱森茉莉提供了足够的条件:20世纪初的东京,茉莉穿着欧洲寄来的针织衣裙,花绣繁复如蓝孔雀森林;下午茶时间,佣人用银杯端来黑咖啡和进口的糕点,父亲吃一口,喂她一口……

森茉莉维持了一生的奢侈习惯也是由此而起,她曾经回忆道:“自打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,最初缠绕在脖子上的,是父亲送给我的镶嵌式的项链。这项链是从柏林的商店里买来的,经过西伯利亚的旷野,寄到了位于千驮木町的家中。黄金的锁子,坠着五颗马赛克,白的,玫瑰的,绿的,还有大红的,色彩绚丽。”

年仅16岁,她就被父亲许配给实业家之子山田珠树,婚后一年,茉莉生了儿子,再过一年,她把儿子留在日本,交给保姆,与丈夫去巴黎游历。

父亲来车站送女儿远行,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肾病,但没有告诉森茉莉。第二年,森鸥外就去世了。

森茉莉自己的婚姻生活也不顺利,离了两次婚后,她便一直独自生活。年近半百时与长子重逢,拿出全部积蓄给儿子媳妇盖房子,但最终搬进去和儿子媳妇同住的,是儿子的继母。榨尽了她的一切之后,儿子拒绝再见她,

她只能搬进东京的一间小公寓里,并为生计所迫,开始写作。直到八十四岁去世,大约三十年间,森茉莉写了八卷本的小说与散文。

这本《我的美的世界》,主题是近乎痴迷的“恋物”。在她笔下,就连选购几条毛巾,都显得美感和仪式感十足:“我带着无限的喜悦挑选毛巾,烟草色的毛巾,柔和的、仿佛掺了牛奶的深玫瑰色的毛巾,淡柠檬色的毛巾、淡青竹色的毛巾,蛋黄般快乐的底子上深深浅浅的鲜绿色勾勒出大朵洋兰的毛巾……”

她把这些毛巾整齐有致地挂在床背上,说自己每天一睁眼看到这些美丽的毛巾,就会心情愉快。看到这里,我有些理解了恋物者的幸福。(Tamara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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